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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岩松:我们为什么做些“无用”的事情

2015-12-12 女性阅读新力量➤ 半城



“我没开微博,也没用微信;只能确定这本书里的话是我说的。”移动互联时代,白岩松以他的某种执守,传递出一种既融入时代、又出离时代的态度,他又以“今天为你点赞,明天对你点杀,落差大到可以发电”这样的简单直白,表达着一种与年龄有关的洞见与达观。

明日下午15:00,白岩松将携新书《白说》来到新华书店。半城将与白岩松对谈,为我们的女性读者推荐书中对女性智慧的洞见。






中国人不做无用的事

文/白岩松 央视主持人


有个小伙子跟我聊,说他自己特倒霉,本来报了某学院某专业,后来被调剂到了汉语言文学专业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中文系,学它有啥用啊?我给他四条出路:第一,复读,但现在已经12月了,时间上可能有点来不及,自己考虑清楚;第二,学校内部可以转系,试试;第三,大学本科更多是思维方式的培养,先学着,将来考研时再选择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专业;第四,有时候“先结婚后恋爱”也未尝不可,而且非常重要,试着让自己爱上它⋯⋯

我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,对汉字的喜爱是在增长的。好多人说,这年头谁还读诗啊,我就要告诉他们,诗歌里浓缩了最精华的中文。要知道,中文是可以一再被重新“发明”的。怎么讲?常用汉字只有几千个,但是每当你要落笔成文时,总会承载着或主动或被动的重新发明汉字的可能。

厦门的诗人舒婷,很多年前路过神女峰,写下“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,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”。这两行诗,有哪个字你不认识吗?没有。但是她把我们都很熟悉的汉字重新组合在一起,就诞生了“人人心中有,个个笔下无”的意境,而且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。诗歌里就存在着这些看似无用、但每天都在重新生长的中文的无限可能。

海子写过“今夜我不关心人类,我只想你”。这是海子最伟大的一句情诗,依然是大白话,但是它有我们最凝练的情感。当一个民族持续二十多年都不读诗,甚至厌恶诗,把诗歌边缘化,你就知道我们生活中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。

这个世界上昂贵的东西,往往是“无用”的,比如戒指。戒指有什么用?没用,但它非常贵。顶针有用,跟戒指长得差不多,却廉价得多。又比如服装,服装有什么用?保暖和遮羞。如果仅仅为了保暖和遮羞,随便去个小商品市场,一百元一身拿下。但是很多女士的一身服饰,一万元都拿不下,另外那九千九百元花在哪儿了?花在没有任何实际功能的用途上:牌子、感觉、样式。

所以,你去研究生活中大部分的事情,看看是有用的贵还是无用的贵?

曾经有一次讲起这个事情,陈丹青很认同我的看法。陈丹青他们干的这活儿有什么用?画家有什么用?诗人有什么用?没用啊。前些年我去了浙江富阳,也就是著名的《富春山居图》的富春,在那儿详细了解了黄公望的故事。老爷子在迟暮之年,用了六七年的时间画完这幅画,送给一位名叫“无用”的僧人。一个寂寞文人感叹自己无用,恰恰遇到一个叫“无用”的僧人,俩人还挺投缘。几百年过去了,当年那些“有用”的达官贵人不知哪里去了,而这幅无用之人画的无用之画可是真有用,成了这个城市招商引资的最大名片,甚至总理在中外记者招待会上都谈到了这幅《富春山居图》。它有用吗?没用。可是它真没用吗?

有很多人问我,哪本书对你影响最大?每个人都想得到一个功利性的结果,“影响最大”的一定最有用。但我觉得,除了新华字典,所有读过的书都像是不断汇入江河的涓涓细流,帮助你慢慢地成长,变得壮阔、深远。你怎么知道是哪条汇入的溪流让黄河成为黄河,让长江成为长江?同样,我这一路上从书中汲取了这么多营养,无法界定到底是哪本书塑造了我。

也有学生跟我沟通关于读书的想法,提出很多类似“我喜欢读书,但我的很多同学都爱看美剧,我是不是需要坚持”这样的问题。其实炫耀读过多少书和炫富没什么区别,都挺招人讨厌的。另外,当你开始用“坚持”这样的字眼去描述读书时,已经坏了。

读书是一种乐趣。最重要的是,能够带来乐趣的,是读书本身,而不是读书以后的结果。

现在国内的书店,最显著的位置一定是这样几类书:与考试有关的,与养生有关的,以及所谓的“畅销书”。这反映出当下人们最关心的内容,要过关,要长寿,要有谈资,怕被时代抛弃,其实全都具有某种功利性。

当然,这些都无可厚非。但也有很多好书与功利无关,选择去读它,只因为阅读的过程会带给你不同寻常的体验。

我来这里的路上,在看张曼菱写的《西南联大行思录》,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热泪盈眶。这种热泪盈眶我觉得很好,让我知道自己是谁,知道自己还会被什么所感动。

这本书中写到,邓稼先的爸爸是清华大学哲学系的著名教授,在抗战爆发之际,他的儿子即将去昆明读西南联大的时候,他说了这么一句话:“儿子,学科学吧,科学有用。”这句“有用”的确反映了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某种心声,但是如果没有哲学,没有情怀与境界,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在国难当头的时刻抛离这一家子?最后,邓稼先成为了我们的两弹元勋啊!

书中还有一处细节。南开大学在1937年7月底被炸成一片废墟,当时的校长张伯苓发表讲话:“本人对于此次南开物质上所遭受之损失,绝不挂怀,更当本创校一贯精神,而重为南开树立一新生命。”蒋介石就是在南开被炸之后的第二天,做出全面抗日的决定,他讲了一句话:“中国在,南开在。”而张伯苓的儿子从军学习飞行,最后驾驶那种简陋的飞机,在与日本人的战争中阵亡了。

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校长,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校长公子。我读到这些的时候,眼泪就下来了。都是一些“无用”的叙事,但又深藏着乐趣与回味。你的人格就是在这种无用的事情的熏陶中,慢慢地健全独立起来。


本文摘自白岩松《白说》

出版社授权「半城」发布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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